2010年9月12日星期日

《尼山萨满》研究中的几个问题

随着《尼山萨满》传说在世界上许多国家的翻译出版,人们更加重视其研究工作。到目前为止,在国内外已经发表了一些很有见地的文章。各国学者都从各自的角度去理解和研究,使《尼山萨满》研究不断取得新的进展。但在研究中,学者们在一些问题上的看法并不一致,有些问题的分歧还很大。如果不能很好地解决这些问题,势必影响到整个《尼山萨满》研究。本文试就研究中出现的一些问题谈一点粗浅的看法,以请教于同行。

《尼山萨满》是作家文学,还是民间文学?是文人创作的书面文学作品,还是口头文学作品?这个问题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问题,但人们在这个问题上的认识并不一致。


我们认为,《尼山萨满》应该是民间文学作品,而且是纯粹的民间文学作品。首先,从《尼山萨满》传说流传的情况来看。它是长期流传于满族及其先人之中的民间故事,是满族早期社会历史生活的反映。众所周知,文字是作家文学的基础,一个民族只有创造了文字以后,才能够产生自己的作家文学。满文创制于1599年(老满文),完善于1632年(新满文)。可以肯定地说,在这之前,《尼山萨满》故事已经在满族及其先人中流传了,而且在故事中已经出现了萨满创始人、金代、明代、皇太极等那个时代的痕迹。《尼山萨满》产生于那个满族先人生活过的遥远的过去,而不是清初,这一点已经被绝大多数研究者认可。

其次,从现有《尼山萨满》手抄本保存情况看,到目前为止,《尼山萨满》在世界各国已经发现了六部。这些手抄本的形成时间大都有明确的记载,如“海参崴本”为1913年(民国二年),由满族人德克登额根据记忆记下来的;瑷珲一本有明确的成稿时间,为“宣统元年(1909年)二月二十—日写完”;瑷珲二本亦有“宣统二年(1909年)六月二十七日写完”的字样;齐齐哈尔本开头有“光绪三十三年(1907年)文书”的字样。只有“民族本”和“新本”没有具体的时间记录,但从故事情节和文字记录来看,这两个本子比较早,起码比“海参崴本”要早。在这些手抄本中,除“海参崴本”外,其他本子都不大完备,文字水平不高,故事情节不大完整,个别的还缺头少尾。这说明,在这些本子成稿之前,已经有一个广为流传的《尼山萨满》故事存在,而这些手稿是后来才逐渐形成的,有时间记录的最早的本子是“齐齐哈尔本”,成稿于光绪三十三年(1907年),清代末期,在东北黑龙江及嫩扛一带偏僻地区生活的满族人,已经越来越感到汉族文化对自己民族文化的强烈冲击,满语满文的使用范围也越来越窄了。在这种情况下,一些满族人用自己还懂得的满文记录民族的传统故事是很自然的。也正是在这补传统的文化心理和民族文化的自我保护动机驱使下,使《尼山萨满》传说及一些民歌、谜语、神歌等作品用满文记录下来,流传至今。《尼山萨满》手抄本在东北各地的流传,现有六种手抄本在故事情节、细节、人物及神歌多少等方面的不同,都说明《尼山萨满》是一种民间传说、口头故事,绝不是哪一个人创作的有统一文字的作品。


由于“海参崴本”的故事情节比较完整,文字水平比较高,而且目前世界各国所翻泽和介绍的也是这个本子。因此,它很有可能会给人一种错觉,似乎《尼山萨满》是文人创作或者是文人在民间文学基础上的再创作。其实,文人创作即作家文学是作家个人的创作活动,以书面形式出现,并有具体的出版日期。而《尼山萨满》却不具备这种作家文学的特点,它既没有作家个人的署名,也没有出版的日期,完全属于那种集体创作、口头传承、世代流传于满族民间的文学作品。我们现在见诸于文字的《尼山萨满》手抄奉,不过是一种民间文学的记录,一种民间文学的搜集整理工作,不带有任何作家文学的特点。

那么,《尼山萨满》手抄本是一种文学“再创作”吗?也不是。所谓文学再创作,一般是指作家在原有材料或民间文学的基础之上,进行重新构思、重新组织材料、重新塑造人物形象的创作过程。经过再创作的文学,已经不是原有的文学,而是—种全新的文学。比如,屈原在楚国祭歌的基础上创作的一些楚辞篇章,罗贯中在民间传说基础上创作的《三国演义》,施耐庵在民间故事基础上创作的《水浒传》等,都是一种作家的再创作,属于作家文学之列。纵观《尼山萨满》所有的手抄本和民间流传的故事,我们根本找不到再创作的痕迹。

除了由于流传于不同地区、不同人的记录,有一点细节和文字上的差别外,在故事情节、人物形象、语言风格等大的方面没有什么区别。即使是最好的手抄本“海参崴本”也是如此,与其他本子相比,除了更为完善之外,在其他方面没有什么区别。当然,“海参崴本”的故事情节如此完整,神歌保留的那么多,文字比较流畅,多少也可以看出一点儿“加工”的痕迹。但这种“加工”只不过是在民间传说基础之上的进一步完善,文字上进一步顺畅的结果,并没有超出民间文学搜集、记录的范围,更不是再创作。民间文学记录的好坏,水平的高低与记录者有着最直接的关系。“海参崴本”的记录者德克登额是一位满文教师,其记录的文字水平自然要比其他本子高。在手抄本的结尾处,德克登额还写下了一段有关手抄本形成的文字,“愚曾粗略看过《尼山萨满》一书,因年代已久,实已忘却,其残缺之处甚多,将回忆起来的记录下来,实在不成样子,若在别处能得到更好的本子亦可补写进去”。很清楚,“海参崴本”是应俄国学者A.B.戈列宾尼西科夫之请,慢慢回忆记录下来的。德克登额说,曾看过《尼山萨满》一书,说明在他之前已经有了手抄本传世。是否为现在见到的“瑷珲本”、“齐齐哈尔本”等,还很难说。但不管是哪一种本子,完整的也好,不完整的也好,它们都不是作家文学,也不是再创作的文学,而是地地道道的民间文学。



《尼山萨满》是什么体裁的作品?是神话、古神话,是史诗、叙述诗?还是说唱文学、宗教传说?这个问题也必须明确,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,它是《尼山萨满》研究的基本点。


何为神话?神话是远古先民的世界观,是对天地万物的一种认识,是反映自然的、人与自然关系的、具有高度幻想性的故事。神话中的人物形象主要是神的形象,而非一般人的形象。神话是人类童年时期的产物,失去了原始社会的土壤,神话也就不会再出现。每一个民族在自己的历史上都创造过美丽的神话,著名的古希腊神话、罗马神话、印度神话以及我国的《女娲补天》、《精卫填海》、《夸父逐日》、《后羿射日》等汉族神话,都是具有不朽魅力的神话。满族神话在我国民族文学中占有重要的地位,是我国北方民族神话的代表性作品。像《天神创世》、《天宫大战》、《三仙女的传说》、《三音贝子》、《托阿恩都哩》、《白云格格》等,都是脍炙人口的满族神话。这些神话从多方面反映了满族先人对天地万物、日月星辰的形成,对人类自身的起源等一系列问题的认识。天神、三仙女、三音贝子、托阿思都哩、白云格格等人物形象,也无不具有神的特点。而《尼山萨满》不论是与神话的定义相对照,还是与满族神话相比较,都很难看出神话特点。

从《尼山萨满》的内容看,它所叙述的是一个萨满过阴拯救死者灵魂的故事。从故事的人物、背景及所反映的社会生活来看,基本上是普通人的故事。比如,故事的开头说,古代明朝时,罗洛屯里住着一位名叫巴尔都·巴彦的员外。他家极为富有,使用的奴仆、马、骡等不计其数。员外中年得一子,长到]5岁时,有一天带着家奴前往贺凉山去打围,病死于途。这个开头所交代的完全是一种普通人的生活,一种凡人的文化氛围。作品中所交代的时间、地点、人物及事件都与神无关,与神话的文化背景无关。全部的《尼山萨满》故事,就是一部叙述普通人的生活,叙述一位具有高超萨满术的女萨满的故事。在这部故事中,我们很难找到人类童年时代的历史特征,以及原始初民对自然及万物的认识。
在满族民间有两个与《尼山萨满》传说有关的细节值得注意。一是曾流传于嫩江、瑷珲一带的《音姜萨满》中的一段:

在刚有宇宙时,阿布凯赫赫①派音姜做世上第一个女萨满。她摇动神鼓,斗邪恶,救苦难,迫使鬼王放回两名已死的幼童的灵魂。她自己虽被杀死,却给世上留下了神鼓和萨满教。后世女萨满自诩是她的化身……②

另一个细节是曾流传于嫩江边上满族三家子屯的《女丹萨满的故事》的结尾。当女丹萨满被皇帝扔到井里死了之后,皇宫立刻黑沉沉的如黑夜一般,连着有三天看不见太阳。

皇帝问大臣们: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一个大臣仔细向天空观察了之后,便对皇帝说:“这不是阴天,好像有一只巨大的飞禽的翅膀遮在皇宫上,可以叫一个善射之人向天空射一箭试试。”皇帝便叫一个善射的将军向空中射了一箭,结果射下一根鹰尾巴上的羽毛。这只羽毛非常大,用一辆大车才拉得动。大臣说:“这必是女丹萨满死得冤,听说她生前役使‘雕神’,这是她冤魂不散的缘故!”
皇帝听了大臣的这话,也有些后悔。便说:“女丹,你如果真是死得冤,我让你永远随着佛满洲祭祀时受祭。”皇帝说完这话之后,皇宫的上空立刻亮堂了。从此,佛满洲祭祀祖先时,旁边还要祭雕神,便是从这里来的。女丹萨满就是萨满的创始人③。

这两个细节虽然在现有的六种手抄本中没有出现,但与《尼山萨满》传说是有密切关系的。两个细节都把女萨满作为满族萨满教的创始人,多少带有一些原始神话的色彩。但仅凭这两点就断定《尼山萨满》是神话,还不足以说明问题。这种细节的描写比起整部《尼山萨满》来分量太小,不过是—些细枝末节而已。单凭两个民间口传的细节,而忽略六种手抄本和民间口传故事的客观存在,去断定《尼山萨满》为神话,似乎也不大妥。这两个具有神话色彩的细节存在,只能证明《尼山萨满》传说的形成时间是比较早的,而早期传说略带有——些神话色彩也是民间文学发展的必然。

国外的学者曾称《尼山萨满》为“满族史诗”④,国内学者也有称其为“说唱文学”、“说唱结合的长篇叙事诗”的。其实,前苏联学者M.沃尔科娃称《尼山萨满》为“满族史诗”,不过是从这部书的价值上讲的,多少带有一点儿溢美之词;在同—篇文章中她还说过,《尼山萨满》为“全世界最完整和最珍贵的藏品之—”,也是在说它的价值。早在1961年,沃尔科娃第一次公布《尼山萨满》时,在“前言”中就多次提到“传说”一词,并且将书名定为《尼山萨满的传说》,不是“史诗”,也不是“神话”。当然了,在《尼山萨满》中确实出现了一些神歌唱段,并占有一定的篇幅,但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其叙事为主的特点。在萨满教中神歌是其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,萨满所有的祭祀都离不开神歌,在反映萨满祭祀的宗教传说《尼山萨满》中出现神歌是很正常的。我们不能因为《尼山萨满》传说中有神歌出现,有韵文的唱词出现,就把它当作说唱文学或史诗、叙事诗。如果说,在《尼山萨满》传说中出现的不是萨满神歌,而是其他韵文唱词,倒是可以考虑它是否为说唱文学。当然,我们说《尼山萨满》不是史诗、叙事诗和说唱文学,绝不是轻视和忽略其中的韵文部分。萨满神歌作为满族的古歌,对于我们研究满族诗歌的起源、满语古歌的特点、满文民歌的韵律等,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。



随着《尼山萨满》研究的不断深入,各国学者越来越感到有对它进行综合研究的必要,那种单纯从文学、从宗教方面来介绍与研究的做法已经不适应对《尼山萨满》的深人研究。因此,建立一门新学科“尼山学(Nishanology)”⑤,对《尼山萨满》进行多学科、多角度的研究已经成为各国满学家的共识。


那么,从现有《尼山萨满》研究的情况看,经过各国学者的共同努力,将其作为一门新学科的基本条件已经成熟。首先,一门学科的建立必须要有自己的研究对象,《尼山萨满》研究的对象已经确立,即《尼山萨满》传说本身。从现有材料看,《尼山萨满》手抄本已经发现和公布了六部,并且还有用汉文记录下来的一部及有关《尼山萨满》传说的一些片断,还有一些是满族老人用满语讲述的《尼山萨满》故事。另外,在我国东北的一些少数民族中也有《尼山萨满》故事的流传,有满文本、汉文本及民族文字本之分。

所有这些传说,不管是满族的还是其他民族的,不管是满文的还是汉文的、民族文字的,都应该属于《尼山萨满》研究对象之列。可以这样说,《尼山萨满》的研究材料已经是很可观了。到目前为止,在世界范围内,凡是被发现的满文手抄本已经全部公布了,凡是在我国其他少数民族中流传的类似传说也已经搜集到了。即使随着《尼山萨满》研究的不断深入,还有可能发现新的手抄本或变体,也不会妨碍“尼山学”的研究,反而会促进这种研究。《尼山萨满》研究对象的确立以及研究资料的丰富,是《尼山萨满》研究这一新学科建立的客观条件和基础,如果没有这些,《尼山萨满》研究这一新学科就很难建立。


其次,与《尼山萨满》研究对象有关的,是这一新学科的研究范围问题。研究范围的确立与否是一个新学科确立与否的重要标志,因为范围的大小往往决定了这一学科的前途与命运。根据《尼山萨满》研究这一学科的性质和研究对象,我们初步将《尼山萨满》研究的范围确定为,在满族及其他民族中流传的,用满语或其他民族语传承和记录下来的所有《尼山萨满》传说及与尼山萨满有关的故事。这一范围的确定,首先肯定了《尼山萨满》研究的多民族性,也就是说不仅仅局限于满族,在其他民族中流传的也应该研究。那些在达斡尔、鄂温克、鄂伦春、赫哲等民族中流传的,与《尼山萨满》传说相类似的故事,也应该列入“尼山学”研究的范围之中。

其次,肯定了《尼山萨满》研究的多语言性,也就是说不仅仅局限于用满语记录和流传,用其他少数民族语或汉语记录和流传的,也应该属于“尼山学”研究之列。有关《尼山萨满》研究范围问题,也曾引起过一些国外满学家的注意。K.C.雅洪托夫在其所著《〈尼山萨满〉研究》一书的“前言”中说:“还需说明一下,斯塔里将其称为‘尼山学’的新学科的范围缩小了,有关尼山萨满的故事不仅存在于满族中,而且在达斡尔、鄂温克、鄂伦春等民族中也有非常相似的故事。大概不能不注意到这一点,特别是如将‘尼山学’作为阿尔泰学的一部分。”⑥我们是赞同K.C.雅洪托夫的这一观点的,将《尼山萨满》研究的范围不仅仅局限于满族,只有这样才能够对于《尼山萨满》传说的“流传中心”、相互影响与变异等问题进行比较研究,从而进一步加深对《尼山萨满》传说的认识。


《尼山萨满》研究这一新学科的研究方法应该是多种多样的,诸如历史的、多学科的、比较的等等,而其中多学科的和比较的方法最为重要。借鉴和应用各个相邻学科的一些方法来研究《尼山萨满》是“尼山学”综合学科的性质所决定的。也就是说从语言的角度研究《尼山萨满》要应用语言学的研究方法,从宗教的角度研究《尼山萨满》要借鉴宗教学的研究方法,从民俗的角度研究《尼山萨满》要运用民俗学的研究方法。只有这样,才能够体现出不同学科的研究特点,得出正确的结沦。运用比较文学、比较宗教学等方法去研究《尼山萨满》,可以将不同时期的满文手抄本及不同民族中流传的《尼山萨满》进行比较,也可以对《尼山萨满》所反映出来的不同宗教影响及特征进行比较,从而将《尼山萨满》研究引向深入。比较的方法是许多学科所常用的一种研究方法,通过比较可以进一步看清比较双方的异同及其特点,将比较的方法应用到《尼山萨满》研究中去,对于“尼山学”的研究将起到积极的作用。

《尼山萨满》研究作为一门新的学科,除了具有独立学科性质和综合学科性质外,还具有国际学科性质。这种国际学科的性质首先表现在,《尼山萨满》研究最初是在国外开始的。俄国人A.B.戈列宾尼西科夫于1908年在我国的齐齐哈尔附近找到了世界上第一本满文《尼山萨满》手抄本。苏联学者M.沃尔科娃于1961年在国际上第一次公布了《尼山萨满》传说。其次,国外学者研究《尼山萨满》比较早,如果从1961年公布第一本手抄本算起已经有三十多年了,如果从1908年找到第一本手抄本算起已经有八十多年了,而在我国真正被重视和研究的历史只有十几年。目前,已经被发现的《尼山萨满》六种手抄本和被翻译成七种文字的《尼山萨满》译本在世界各地广为流传,各国学者正在认真地研究这一珍贵的满族历史文化遗产,并且不断取得新的进展。可以这样说,《尼山萨满》及其研究不仅属于满族,也属于国内其他民族;不仅属于中国,也属于世界。

《尼山萨满》研究的意义是很深远的。至少到目前为止,它已经超出了文学范围,成为一门综合的研究学科;它已经超出了国界,成为一种国际性的研究领域。《尼山萨满》及其研究已经为满汉文化交流及中西方文化交流做出了自己的贡献。随着时间的推移,在各国满学家的共同努力下,《尼山萨满》研究必定结出丰硕的果实,并且越来越为世人所瞩目。

注 释:
① 阿布凯赫赫:满语abkai hehe,天女或天母。
② 富育光、于又燕:《满族萨满教女神神话初探》,载《社会科学战线》,1985年,第4期。
③ 金启 :《满族的历史与生活》,黑龙江人民出版社,1981年版。
④ [苏联]M.沃尔科娃:《满学》,载《民族史译文集》,白滨译,1979年,第7集。
⑤ [意大利]c.斯塔里:《尼山学:阿尔泰学的一个新学科》,载《国际阿尔泰学会第32届会议汇编》,1989年,奥斯陆。
⑥ [俄罗斯]K.C.雅洪托夫:《尼山萨满研究·前言》,圣彼得堡东方学中心和“瓦达列依”商业出版公司,圣彼得堡,1992年版。

来源:《满学论稿》作者赵志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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