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6月10日星期二

寻访纽约失落的书店


「纽约第五大道上的查尔斯·斯克里布纳之子书店,摄于1984年4月」

1965年秋,我来到纽约市,拿着别人油腻腻的钱,面红耳赤地为我在休斯敦经营的书店采购图书。我的书店名叫“书人”,它有几个奇怪的特点:我们的保险柜是一个路易斯安那胶树的树荚;书店有一个屋子里放满珍稀的烟草,尽管店里不许吸烟;还有一个年轻的亚洲人把雪利酒卖给不时溜达进来的乡下人。

店里缺的是书,所以我在秋天来到纽约,沿着满是灰尘的台阶走进著名的七山墙书店,当时书店的主人是迈克尔·帕潘托尼奥(Michael Papantonio)和约翰·S·范·E·科恩(John S. Van E. Kohn),两人都是当时最受尊敬的古书卖家。



「大学书店店主沃尔特·戈德沃特,摄于1981年5月」

当时,要鉴定该书版本的重要性与价值,可以参考出版社当年装订在书中用来促销其他书籍的单页广告。但是我们“书人”出人意料地发觉它们并不能让书卖得更贵——几年之后我曾经愚蠢地把一本漂亮的梭罗(Thoreau)的《瓦尔登湖》仅以12美元的价格卖给了这两位绅士,因为我觉得内附的广告影响了书的价值。

“啊,我们没注意到这些广告,”科恩先生对我说。人真得活到老学到老。

从七山墙出来,我沿街漫步,来到著名的哥谭图书市场(Gotham Book Mart),店外挂着一块标志牌,上书“聪明人在此寻书”(Wise Men Fish Here)。70多岁的弗朗西斯·斯代洛夫(Frances Steloff)当时仍是店主,我去的时候,她正在隐蔽的地方登着梯子给书标价,直到我走时也没下来,不久后她把哥谭图书市场卖给一个名叫安德雷斯·布朗(Andreas Brown)的加利福尼亚人。


「河岸书店的购书者,摄于1979年7月」

我想象着安德烈斯的心情:如果他买下“哥谭”,就能拥有它,至少是拥有它的气场。但斯代洛夫小姐活到高龄,这书店的气场一直都属于她。但这些斗争(假如有斗争的话)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。弗朗西斯卖出书店后又活了将近25年,1989年去世,享年101岁。“哥谭”如今已经不复存在。

当年纽约图书界其他位高权重的女人还有图书屋有限公司(House of Books Ltd.)令人生畏的玛格丽特·科恩(Marguerite Cohn),她是第一个特别关注自己出售图书的书况,以及自己藏书书况的纽约书商。玛吉(朋友们都这么叫她)性情暴躁。我相信她肯定曾经冲人扔过《三个故事和十首诗》(Three Stories and Ten Poems)——包括她丈夫,海明威(Hemingway)的第一位书目编制者;她丈夫的某位情妇;还有埃德蒙·威尔逊(Edmund Wilson)。虽然记录不明,但那本书如今恐怕值7.5万美元左右。



「弗兰西斯·斯特洛夫(左),与安德雷斯·布朗在哥谭图书市场1975年」

玛吉在去伦敦采购时过马路看错了方向,迈下人行道时被卡车撞死。她在图书业的门徒可能比任何书商都多,其中最有名的或许就是加利福尼亚伯克利偶然书店(Serendipity)的老板彼得·B·霍华德(Peter B. Howard)。现在这家书店和老板都已经不在了。

接下来我还去了卡耐基书店(Carnegie Book Shop),由了不起的大卫·柯申鲍姆(David Kirschenbaum)经营,他在曼哈顿当书商,一干就是80年。八岁那年,他继承了父亲的卖书事业,在上个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一直苦干。在他的的桌子上放着新近买来的几本最著名的书,包括乔治·华盛顿个人印刷的《联邦党人》(The Federalist)。我们的国父也爱读书,然而这本来自他图书室的藏书近百年来一直被买进卖出。



「道波与派恩书店,1973年」

我第一次在卡耐基书店卖书是买了一套57卷的莫里斯·贝灵(Maurice Baring)作品集。这位作家的《你有什么要宣告的吗》(Have You Anything to Declare)一书曾经一度家喻户晓。贝灵什么都写一点:小说、报道、讽刺文学、琐事。经常来我书店的得克萨斯人对莫里斯·贝灵不感兴趣,但我喜欢他,甚至还增加了一点自己的收藏。


「在一处书店之外,1969年」

离开卡耐基,我又去了市中心的“道波与派恩”(Dauber & Pine)、“河岸”(Strand),还有最早的“巴诺”(Barnes & Noble),然后又短暂地去了泽西郊区,著名书探艾克·布鲁塞尔(Ike Brussel)的幽魂在那里徘徊,人们说他之后再也没有伟大的书探,虽然并不是这样。


「穆雷·道波(美利多伯),道波书店的拥有者之一,1973年」

我很高兴自己能够亲眼看见那个辉煌年代中的传奇书商们。当我去纽约时,这个群体已经开始衰败。大商船书店(The Argosy Book Store)和“河岸”仍在营业,但其余大多数已经不在,它们不是被互联网打败,而是被险恶的时代。下面是一份光荣榜,记载那些已经消逝的书店:七山墙书店、图书屋有限公司、斯克里布纳(Scribner’s)、哥谭图书市场、卡耐基书店、道波与派恩、艾伯斯塔兹兄弟(Eberstadt Brothers)、大学书店(University Place Book Shop)、艾尔·迪夫书屋(House of El Dieff)、巴纳萨斯书店(Parnassus Books)。

1965年,我只在这个极乐世界呆了两天,但之后我又回来过很多次,如今我仍然经常回去,尽管如今感觉自己到访的仿佛是一座鬼城。

本文作者Larry McMurtry著有47本书,包括《亲密术语》(Terms of Endearment)、《孤独鸽子》(Lonesome Dove)和最新的小说《临终遗言沙龙》(The Last Kind Words Saloon)。本文最初发表于2014年5月11日,纽约时报中文网文章


『比纽约失落的书店更失落的是已故纽约出生的美国作家理查德*耶茨,给每个人写自传的伟大作家,希望今天纽约的书店里面有他的书出售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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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众筹,独立书店的“救命稻草”】

多年来,独立书店采取各种创新举措应对亚马逊(Amazon)及大型连锁书店带来的挑战,它们在书店内建造意式咖啡吧,举办仅限会员参加的与作家共进午餐的活动,销售生日卡片、玩具和小玩意儿。

2013年,出现了一种新动向:向书店的顾客募捐。

“大众筹资”(crowdfunding)正席卷整个书店行业,这是为了在亚马逊及巴诺书店(Barnes & Noble)主导的市场中得以生存的最新策略。亚马逊的售价低到谷底,而巴诺书店的品种之多令人眼花缭乱。大众筹资算不上是一种可持续的商业模式,但它赢得了些许时间,给顾客一种帮助发展自己喜爱的事业,甚至是保护市镇财富的感觉。

旧金山的阿多比书店(Adobe Books)面临租金上涨的问题,几乎关门停业。因此,书店于今年3月通过Indiegogo.com网站发起捐款活动,并成功筹得6万美元(约合36.7万元人民币)。

当北卡罗来纳州阿什维尔的入迷儿童书店(Spellbound Children’s Bookshop)呼吁顾客帮助他们搬到一个新店面时,他们募集到了超过5000美元的资金。

曼哈顿熨斗区的奇幻书店(Books of Wonder)遭受了经济衰退的打击,各种其他损失也耗尽资金来源。去年秋天,它通过网络活动筹得超过5万美元的资金。

Indiegogo及Kickstarter等网站的创建初衷是为一些创新项目进行面向公众的筹资活动。它们已经简化了筹资的操作流程,面临财务危机的书店抓住了这个机会。它们可以创建一个网页,说明筹款目标、原因及期限。捐赠者点击几下鼠标,输入自己的信用卡号码,捐赠5美元或10美元都可以。奇幻书店的老板彼得·格拉斯曼(Peter Glassman)表示,筹款活动是他的最后一搏。

格拉斯曼说,“我想,鉴于我们当时面临的资金紧张状况,这也许是不让我们真的陷入绝境的唯一办法。”

他表示,这是他30年来首次愿意承认,书店需要帮助。

“你从来不会向别人说起自己的困难,”他说,“最严重的说法不过是,‘生意上遇到点麻烦。’”

这种坚持到底的态度似乎与“每月读书会”(Book of the Month Club)有相似之处。存活下来的独立书店对它们的业务采取了务实的策略,更愿意尝试新技术,并利用精心培养的客户忠诚度。

当加利福尼亚州奇科的“这家书店”(The Bookstore)老板决定停业的时候,长期担任书店经理的乔希·米尔斯(Josh Mills)站出来准备买下它,并在Indiegogo网站上公开号召为书店捐赠3.5万美元。

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,米尔斯筹集了36068美元,其中大部分是当地人捐赠的一笔笔15美元或25美元,因为他们一想到书店要关门就感到非常愤怒。捐款似乎来自各个地方:米尔斯收到的一笔25美元由身在夏威夷的老顾客捐赠,此人通过一个在法国的朋友寄来的电子邮件得知了书店的困境。一些熟人举办了地方性的筹款活动,供应葡萄酒、意式脆饼及魔鬼蛋,然后再把得来的款项打给这一网络活动。

米尔斯说,“以这种方式筹钱我觉得很不习惯,将内心展示给众人,分享私事,我通常不会这么做。”他如今成为了这家书店的老板。“出于多种原因,书店已经成了一种濒危的行业。但如果我们消失了,会给我们小小的社区留下一个巨大的空白。”

近年来,由于人们熟知的各种原因,独立书店的经营遭受了重大打击。许多客户已经弃纸版书而改买电子书。亚马逊的市场份额不断增长,已经成长为美国最大的书商。同时,租用市中心地区店面的费用也有所上涨。

但一些独立书店的所有者也提出,尽管无法在价格上与亚马逊竞争,他们可以通过更加精心选择的书目来吸引顾客。如果说巴诺书店有身穿统一制服的店员,那么他们的店员就具有文学博士生的知识水准。

如果顾客对他们当地的社区书店有着强烈的感情(许多人的确如此声称),那么书店的所有者就提出,他们应该通过直接呼吁捐款来检验这种忠诚度。

“我想,这显示了许多顾客与书店之间的情感联系,”位于密尔沃基的博斯韦尔图书公司(Boswell Book Company)的老板丹尼尔·戈尔丁(Daniel Goldin)说。“每一位在独立书店买书的顾客都可以选择别的方式来购书,更便宜的方式。许多顾客在他们的脑子里将我们等同于他们所支持的非营利事业,就像是人道主义社团或者是公园一样。”


美国书商协会(American Booksellers Association)会徽

行业组织美国书商协会(American Booksellers Association)表示,尽管过去10年它所代表的书店数量总体下降了,但这几年却略有增长。2002年,协会共有约2400名成员,如今降至1632名。

“亚马逊显然在持续增长,”协会总干事奥伦·泰歇(Oren Teicher)说,“并不是说我们可以安枕无忧。”

他还称,寻求顾客给予经济支持说明了,“科技和地方观念相结合能帮助书店得到资金援助,这在20年前是不可能做到的。”

许多独立书店表示,尽管面临种种挑战,它们的经营状况还不错。其中一些之所以进行大众募资,并不是因为生意难以为继,而是为了拓展业务。

布鲁克林科布尔山的社区书店书苑(BookCourt)就是一家业务蒸蒸日上的书店,尽管它也面临来自亚马逊和巴诺书店的竞争。(一间两层楼的巴诺书店距书苑仅三个街区。)近来,它发动了一项宏大的在线活动,募集资金以帮助它在卡茨基尔购买一间新店铺,并在明年春天开始营业。

书苑负责活动和发展的主管扎克·祖克(Zack Zook)说,过去几年,他偶尔会参加一些短片和艺术项目的在线筹款活动,他因此受到了启发。

“随便拿出100美元,却有些什么原因让你不觉得心疼,”祖克说。“人们喜欢与一项使命联系起来。任何一家独立书店都感觉像是非营利机构,的确是没有钱可以挥霍。”

翻译:曹莉、许欣(纽约时报中文网 by JULIE BOSMAN 2013年08月15日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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